黑暗的顏色

德國漢堡有個叫做「黑暗中體驗館」的地方,它就在運河旁,如果不仔細看,你會以為是個釀酒廠還是大型酒吧,夜晚會跳迪斯可那種。櫃檯給我預定好的票卷,我有點驚訝他的友善與關切的意味。

開放前十分鐘,參觀者在有紅布條圍住的門口等待。參加的人有德國家庭四人,一對德國情侶,還有我共七人。帶領我的導遊說:「請給我您的票」。我把票遞出去他卻遲遲不接,我才發現原來他看不見,我趕緊將票放在他手中。其他人說德語,只有我說英語,因此得到導遊特別關注,他也友好的嘗試說幾句中文想跟我溝通。

忘了說,黑暗中體驗館,顧名思義是你必須在黑暗中自己前進,你會獲得一個手杖,但除此之外只能靠自己,為的是模仿盲人的生活。我們去了公園,書房,市場,音樂廳,酒吧。

我在黑暗中跨越吊橋時非常緊張,什麼也看不見,能夠倚靠的就只有一支手杖,當時什麼也不能想,只希望趕快通過不要發生什麼危險。光是思考如何不要受傷,不要遇到危險,就已經讓我覺得非常疲憊。在最後的酒吧,大家分別對導遊提問,我問他,「看不見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我從出生就是全盲的。我不害怕。」他的英語有德國腔調,「你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會找到。」他這樣對我說。

我平常擔心很多,例如如何讓工作做得更好,更接近目標,諸如此類的事佔據一年年的時間。他告訴我,他平常想的事情很簡單,要如何從家裡到市場,從市場去工作,再從工作的地方回家。

路途中我把門票弄丟了,找不到,因為什麼也看不見。「有人能幫我嗎?」這句話說不出口,因為一說出口,就好像落後別人,所有人都在前進,只有我在原地。

結束之後,導遊問我從英國的哪來,我說曼徹斯特,他說希望有機會再見到我。我心裡這樣希望,但很確定這是最後一次的碰面。即使在短短的人生中,短短的擦肩而過,交談過幾句,坐下來喝杯酒,然後各自散去。

但是就在這個非常短暫的時光,你會記得很久。

導遊在黑暗中說:「Yi-Chi你找一個蘋果給我吧」。我在那裡觸摸不同的水果用鼻子聞聞,每次都拿錯的水果給他。我焦急的找,然後發現自己辦不到。導遊把蘋果遞給我,「你聞,這是蘋果的味道。你可以摸摸看它。」

後來我去易北河旁邊坐著,不知道當時想什麼,就是坐著,覺得很多事都一樣,也都變得有點不一樣。體驗館附近有賣捲餅的,我買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