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帝國與醫學想像》 讀書筆記

李有成在本書的推薦序中,提到德勒茲曾在《批評與臨床文集》中的〈文學與生命〉中寫道:「作家本身不是病患,而是醫師,他自己的醫師與世界的醫師。」此話搭建起醫學與文學間的橋樑,也確認了兩者間的交互關係。

《文學、帝國與醫學想像》作者陳重仁教授提到,在醫療人文研究的策略中,從文學作品中找出醫療的規訓,並從醫學的研究與臨床操作爬梳文學與文化的啟示,重建醫學規訓下的「情感結構」。總的來說,就是從閱讀文本的過程中,人們能夠發現「我們如何關照自己的身體」,以及我們「如何以此認知基礎回應周遭世界」(陳重仁,3)。

這本書內容涵蓋層面包含:醫學與科學禁忌、醫學與公共衛生、醫學與毒品、病毒感染與身體政治、冒險小說中的熱帶醫學。

本書第一章〈科學與禁忌—人體解剖盜墓奇聞與科學怪人〉,富蘭肯斯坦醫師令人驚恐又張狂的自述提到:「經過夜以繼日的勞累,我成功發現了生命發生的原因。甚至我有能力對無生命之物賦予生命。」這是在科學怪人被富蘭肯斯坦以人類的屍塊成功建造起來之後。

墓園裡的屍體,對於解剖學研究者是其中一種實驗的材料,屍體的價值在於他能夠提供人認識生命起源的機會。或許在現今社會的我們難以想像,但對當時的解剖醫師來說,屍體的來源是困難的。在基督教義中,人們若要能夠在審判日回到神的身邊,需要保留全屍。

早期的十九世紀初,只有重大刑犯的屍體能夠提供醫學解剖使用。當政府每年只提供6具刑事犯遺體,作為解剖研究、教學使用時,相應的屍體供應管道便出現了。例如「伯克和海爾謀殺案」(The Hare and Burke Murders),共16起的謀殺案,將屍體賣給外科醫師與解剖學家。

本書第二章〈醫學寫實與公共衛生—淺論狄更斯的城市書寫〉,則描寫倫敦城市的美好以及骯髒,工業化的過程使得貧富差距擴大。水瓶座的狄更斯創作的《孤雛淚》、《塊肉餘生記》、《艱難時世》、《荒涼山莊》,其中描寫城市的居住空間、城市氣味、水源、顏色、聲音,當然也有城市的疾病(霍亂、富貴病痛風)、公共衛生以及法律制度。在城市中,狄更斯說:「凡是有可能給一個勞累過度的民族帶來一絲慰藉的東西,都被關起來,鎖住了。」在這樣相對於「田園」的反都市主義,再次重現人們的矛盾心態。人們既想要脫離田園的「傳統制度」獲得「自由」,但當人們在廣大的都市中因為匿名性而獲得想像的「自由」時,卻又懷念人與人之間的親密。

在第五章〈一咬鍾情乎?《德古拉》的感染恐懼與身體政治〉,談到的是近代醫學中醫者與病者的權力關係。《德古拉》中的露西與米娜,兩人利用受到吸血鬼「感染」而得以「僭越」醫學中的正常與異常,生與死,健康與疾病,貞節與荒淫的對立。

當時規訓教化下的女性身體,並未擁有僭越價值標準的能力,情慾在女體的身上是被壓抑的。但在被(吸血鬼)咬噬後,雖然在醫學診斷的標準中被視為罹病的(陳重仁,172)身體,卻也在此刻展現最大的僭越與反叛力道女性得以展現自身真正的情慾。

吸血鬼的出現,除了動搖女性身體政治的二元對立系統,吸血鬼的特質已無法單純以「標準/異常」的分際線來分別,由於其兼具兩者的特質,在這樣的狀況下,也因而僭越正常/生病二元對立的定義系統。

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有幾個問題不斷在我心中浮現。醫學的出現,僅有協助人類「進步」嗎?而這個醫學的「進步」,是否等同於使人類更加長壽、減少疾病?醫學的立場是為了讓人們「正常」,以及矯正疾病的「不正常」。而如果在世界上並不再持續有疾病,要是人們在醫學的標準下都十分「正常」,那麼醫學的必要性為何?人類想要矯正的是真正的「不正常」,還是自身的焦慮?